开门后，门外站着一个满脸堆笑的中年男子，我隐隐记得好像是肖洵的邻居，虽只见过一面，但这人身上的气息着实令人不太舒服。他见到我并没有什么惊讶，只是冲我点点头，便说：“肖小姐，虽然这么问不太礼貌，但是，您真的能看到妖怪吗？”
肖洵明显一愣，眼里闪过素日里从未有过的不屑，强挤出笑容说：“远藤先生怎会这样问，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，您都觉得这是一个谎言，又何必来问我。我不过是想要吸引别人的注意力罢了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远藤忍不住辩解，但立刻想到自己以有事相求，只好低下头，“我们家最近总是有倒霉的事情发生，开始还没觉得怎样。而我的儿子总是三番五次地说他从镜子里看到了一个影子，家中也时常变得非常凌乱。所以，想拜托……拜托肖小姐能不能来看看。”
“您是远藤先生？”我上前一步，满含笑意地望着他，“我想，既然从前您不相信这世上有妖怪，那怎么可能仅凭您孩子的一句话就相信了呢？还是说，您孩子的话要比肖洵的话可靠？如果是这样的，那您还是快些离开吧。况且，肖洵只是一介学生而已，即使看见了妖怪也不会除妖。”
远藤被我盯得冷汗直流，还微微打着颤。我笑意更浓了，凑了过去道：“这样吧，我也不是一个无情的人。做个交易，你看如何？虽说她不会除妖之术，但她出身在除妖世家里。若是帮你除掉了那妖，你给我们什么好处？”
远藤听完像是松了口气，拍拍胸脯说：“您放心，钱自然是少不了您的。您就出个价好了。”
“我不要钱，钱对我而言没有一丝的价值。”我伸手指在他的心口，“我要你的灵魂，也就是你的命。用你的命，换你太太和孩子的命，这不是什么亏本生意吧？”
“开，开什么玩笑，杀，杀人是犯法的……你要是杀了我……警察……警察……”远藤猛地跌坐在了地上，向后挪着，试图远离我。手还伸进口袋里，摸着什么。
“您来这里难道不就是想要肖洵的命吗，远藤先生？哦不，猫又小姐。”我又凑进了些许，一把抓住她衣带里的手，释放了妖力，做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，“啊，还是说，百目鬼的傀儡之一好呢？”
远藤那原本中年男子的模样一下变化开来，身形减小变为了少女，只是头顶的猫耳和身后的两条尾巴揭露了她的身份。猫又恶狠狠地瞪着我，又有些许不甘和胆怯：“你是怎么看出我的身份的？”
我直起身甩了下头发，有些不屑地回看着她：“想要装成人，起码把身上的气息藏好。这种讨人厌的猫科动物气息，实在是太浓重了。话说回来，我好像之前给过你一次机会，让你滚远点的对吧？”我抬手示意了一下，由弋没有多说一句话，展开了雾气，朦胧之中，发生了什么，无人知晓。
“凪岚小姐怎么知道她是猫又的？”肖洵显得很惊讶，不可思议地看向我，眼里却掩饰不住深深的落寞，或许，人类找她攀谈真的不是一件常事。
“你与远藤家不过十来米的距离， 若真的有那样的妖怪，我定早就将他解决。 ”我说过要保护你，又怎会让危险的因素潜伏在你的身边。
她注视着那团雾，嗓音有些沙哑和颤抖，开口道：“那猫又怎样了？她会死吗？”
“生来就是妖，死后进入轮回道，来世为人为妖，只看造化。而由怨念、花草、动物化为妖的，则是逆行与六道轮回之徒，死后灰飞烟灭。”我向她解释，见她眼里流露出了不忍，补充到，“猫又以食人精气为生，死在她手下的人不计其数，你无需同情她。况且，她要是还活着，死的就是你。”
她点了点头向着里屋走去，我知道她对我多了一些警惕。但是那又如何。人太天真，迟早有一天会被自己害死的。
第二日清晨，我帮着肖洵出门拿报纸。一推开门就见一人靠在院子的围栏边，手里拿着刚送到的晨报。听到动静，他抬起头，随即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，细看之下还带着一点幸灾乐祸的意味：“身为你的监护人，我要陪你去学校注册报道。”
对于他的表情，我很是不满，但此时若是咬牙争辩，定正中下怀。我缓和了脸上的表情，如图普通的少女一般道：“早上好啊，哦、尼、酱！”说最后三个字时，我还特意上调了一点音调。在看见他黑下去三分的脸色后，我拍了拍衣服，抽走他手里的报纸，“要不要一起吃个早饭呢？哦尼酱？”
凌枭表情略微有些扭曲，但还是点了点头，跟着我进了屋内。走进餐厅，肖洵已经烤好了面包，见到凌枭惊了一下，赶忙说到:“凌枭先生要不要来点早餐。”
“不必了。”他走到矮桌边坐下，踌躇片刻道，“昨天是不是有猫又来过。”
“你还真是敏锐啊，确实有来过，不过已经构不成威胁了。”我一边帮忙装着带去学校的便当盒，一边回答着他的问题。在将最后一块章鱼装进餐盒的一刹那，我意识到一个问题，由弋呢？昨日处理完猫又他就不见了，凭他的本事不可能被反噬。去寻找线索了吗？还是说，出了些许差错。
餐后，我和凌枭先出了门。我注意到他穿的是一套西装，衬衫的扣子被扣到了顶，打了一根暗红色的领带。衣服还很新，估计是肖衡临时替他找出来的。来到办公室，听他和老师随意攀谈了几句，并了解了课程的进度后，便离开了。我也跟在班主任的身后进了教室。
“同学们，这是今天转来的学生。来做个自我介绍。”望着老师那看似和善的笑容，我感到一丝厌恶。明知道有欺凌事件，却为了名誉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。墙上挂满了优秀教师，优秀集体的证书，竟也不感到羞耻。
“我叫凌鸢，来自中国，很高兴能来到这里，希望在接下来的日子能与大家好好相处。”我淡淡一笑，只是说了些场面上的话语，便闭口不言。我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少岁了，但是无论在何时这种待人不冷不热的态度最不会引起人的注意。即使百目鬼在此安插眼线，凭借傀儡的感知程度，也不必过多的担心。
“那凌同学就坐在肖同学的旁边吧，你们都是中国人，也好有个照应。”
我慢步走了过去，聆听着各种窃窃私语。
“真可怜，居然要和那种奇葩坐在一起，不会被传染吧。”
“我刚刚看见转学生的哥哥了，长得可帅了，而且衣服都是名牌的，要不要勾搭一下。”
“正好我钓的那个凯子玩腻了，换个社会人士也不错。”
“哇哦，和奇葩坐在一起，真是委屈她了。下课教她一起欺负那个另类好了。”
“你好，我叫凌鸢。我们都来自中国吧，那以后请多多指教。”我刻意用了中文，并且放大了音量。人类不是很喜欢小团体吗？那就告诉你们，这个孩子，我护着，你们谁敢动她。
第一节上的是历史课，讲得是一场战役，虽说我并没有混入其中参加过，但也听到妖怪们说过，想必是一场有着重大意义的战争。如今，对当年风云人物的评价已是各不相同。或许这就是世界，没有什么好人或者坏人，只是立场不同情感不同罢了。表面上的好人只是因为给自己带来了利益，而坏人则是三番五次想来阻止自己。
我不算是好人，百目鬼也不算是坏人。我们是妖，不会名垂千古。自然不用担心后人给予我们的评价，一旦死去，灰飞烟灭也是常事。
“你知道《红楼梦》吗？”我翻了翻书，恰巧看见写着中国历史的一章，扫了几眼，转头问她。
她抬头看向我，眼里是满满的笑意，好似对于我这个问题已是了如指掌:“当然，我都看过好几遍了。”
“你这个年纪也喜欢这种书？曹雪芹写这本书的时候，我恰好在中国。那时候，门族的兴盛衰败在一夜，便是天与地的差别。你们肖家至今还是除妖界的一方霸主甚是不易。”
“可是哥哥不让我接触除妖这类东西。”肖洵伸手摸了摸我刻在她桌上的名字，眼里有些迷离，似是迷路的孩子，“我知道除妖的水很深，也很危险。况且我还是吸引妖怪的体质，哥哥为了我的安全，把我送来日本，并且很少与我接触。可是，我却想去了解妖怪。他们并没有人类说的那样无恶不作。比如凪岚小姐你，你从不吃人，而也阻止百目鬼伤人，难道你真如那些人所说的一般吗？”
“我不是什么好人，也不是什么坏人。我同你是一道的，你便觉得我是好人。可是啊，我身为妖，为了人类去斩杀同类，我在其他妖的眼里，就是恶人了。”我轻描淡写地答道，拿起一支笔，在书的封皮上写下：因果轮回，正与邪。
肖洵有些不解，她拖着脑袋，盯着课本，指尖的水笔转动着。虽说一副认真听课的样子，但我知道，她在思考我说的话。水笔的笔尖不经意间划过纸张，留一下一条淡淡的痕迹。她顿了顿，拿起修正带想要修掉这一笔，可手却停在了半空中。
“你知道百鬼夜行图是谁画的吗？百鬼夜行，生者避让，他若能画完这幅画，必定不是人类。”
“没错，他是个法力非常强大的妖怪，却喜欢待在人世间。给人讲关于妖的故事。百年前我与百目鬼那一战结束后，他便再也没有出现过。只留下这幅图。”
我看着专注于讲课的老师，慢慢地回答。耳边的声音不是很真切了，头有那么一丝刺痛。压抑的感觉迅速蔓延全身，我强忍着不适，等待着威压的结束。区区傀儡也想试探我，婈曦，你太天真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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